三院故事|不要往傷口上抹鹽
幻視幻聽、自言自語、大喊大叫、大哭大笑、情感淡漠、行為怪異、目光空洞呆滯、邏輯不清語言混亂、異常興奮……這些詞堆積在一起,很難不讓人覺得這是一部驚悚片。
但這就是精神??漆t院能看到的再正常不過的現象。所以人們常常將驚悚、恐怖、暴力、偏執等詞語與精神??漆t院緊緊聯系在一起。
「或者是電影情節太過深入人心,或者是某些社會事件太讓人震驚,又或是人們氣急敗壞下脫口而出的“神經病”三個字太過常用,所以人們多多少少都將精神疾病視作洪水猛獸,對精神疾病患者或者精神??漆t院帶有色眼睛,甚至以偏概全?!?/span>
這也在某種程度上,在傳達一種錯誤的信息,那就是精神病等于怪病,等于暴力。而精神疾病的患者因為接受來自不同方面的壓力,對此方面的疾病有著深深的恥感,拒絕診治;甚至有些家屬也存在著這種恥感。
我在醫院工作十余年。在社會中,每一時刻在某一角落都可能發生著令人唏噓的事件。而我認為,醫院是絕大多數不幸匯總的地點之一。
精神??漆t院也是如此,它像一個飽經風霜又海納百川的老者,收集著一個又一個來自不同地方擁有不同背景歷經不同人生的故事。
我工作的地點在住院部某棟樓的二層,醫院大部分是封閉式管理。我每每掏出鑰匙開門進去的聲響都會吸引患者們的目光,我總是低著頭不敢和他們對視。
因為我心里清楚地知道,這些眼神里的東西,是期待、焦急、失望、迷茫……我會快速跑進更衣室穿好工作服來到病房。
在二級病房里,我找到了給我新分配的幾位患者做健康宣教。其中有一位患有精神分裂癥的大爺,已經住院很長時間了。同事告訴我,大叔畢業某農業大學,現在退休了。
我走到他的跟前,給我的印象是雖然年邁,但他那高大的身材依舊顯得那么出眾,頭發稀疏,目光黯然,靜靜的坐在那里看書,不言不語,相比于其他聚集在一起的患者,他顯得那么孤零零。
我俯下身在他耳邊輕輕地喊了他一聲:“大爺,您好,我是小李,您的責任護士,之前我們見過的,上個月外出出勤了”,他也只是點點頭看著你,我慢慢的跟他做起宣教,他也很認真的聽著,不插一句話,問他吃的好嗎,睡的好嗎,他回答就一個字:“好”。
由于糖尿病的原因,飲食方面尤其需要謹慎安排,我們安排他在我們的視線里定量先吃,每次都是狼吞虎咽。有時候沒吃飽,過來加飯菜,我們也很耐心的跟他做起解釋工作。
我注意到他只是偶爾有零食,最近好久沒發放到,我好想向大爺打聽關于家里的情況,可又怕勾起他不開心的回憶!所以有事沒事我就問問他從前工作上的事情?!高@個時候你問問他,他絕對是一一回答,也只有這個時候才能聽他多說幾句話,我想他一定很熱愛他的工作吧!」
再后來幾天,天氣稍微轉涼了,我過去看他,他穿的里三層,一件病號服,外加一件外套,滿頭大汗,我想讓他脫掉幾件,但他也是比較違拗,未果。直到第二天洗澡日,趁他脫下這些衣服才將他那厚厚的外套收走。他主動問我:“我想回家,我可以出院了嗎?”
平日里看似安安靜靜,沒有情緒的他也想家了,只是在那層風平浪靜的臉上我不曾看出他的心思,我頓時一愣,心里說不出的難受。這里有多少病人在想家,有的住了幾個月,有的幾年,甚至還有的是十來年了,有的人會表達出來,有的會埋藏在心里。
每一次有出院的患者時,其他患者和我都會激動起來,一是替出院的人開心,二是好像下一個就輪到了他們自己。
「特魯多醫生曾說:“有時去治愈,常常去幫助,總是去安慰”」
大多時候,我們只剩安慰……
在一間間病房里,有精神病患者、有癡呆患者、有智障患者、有聾啞患者、有流浪患者、有被遺棄的患者……作為他們的護士,我能做的大概就是多跟他們談談心,了解他們的心理活動,滿足合理要求,做一些康復娛樂活動,有不良情緒的時候多給予理解安慰,讓他們盡快回歸正常的生活。
精神疾病對于任何家庭來說都是一場痛苦的拉鋸戰,于患者本人、家屬都是一種煎熬與折磨。但是在這場拉鋸戰也是患者、家屬、醫務人員對病痛的抗爭,都在為患者爭取一個健康的心身。
我更希望的是大眾能夠更加正確或者平等地看待故事中的人,更多關注精神疾病患者的痛苦掙扎,或者是面對疾病的不屈服。而不是抱以看客的心態,看后一笑而過。
這就是精神??漆t院病房,跟普通醫院并無差別,都是一群不幸身患疾病的人,都渴望回歸家庭、回歸社會。(慢性精神科 李小紅)